汉画像纺织图与蚕神崇拜
发布时间: 2010-01-06
汉画像纺织图与蚕神崇拜
赵  丽
内容摘要:                                                  
本文通过对汉画像上纺织图像的研究,结合古籍文献,一方面探讨汉代纺织业的发展情况,一方面分析汉代人的思想信仰,从中发现了汉画像上的纺织图与汉代的蚕神崇拜有着深切的渊源。
关键词: 纺织图     蚕神 
  
汉画像艺术是中国古老审美观念形象的汉画像史诗,是我们民族一个久远的梦,是汉民族精神的一个“镜像”阶段。【1】汉画像反映了汉代人对死后世界的看法。他们真诚地信仰人死后有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是人生时的一个摹本。那么,纺织图像在汉画中真实的,特定的内涵是什么呢?本文就汉画像中纺织图图像来探讨汉代人的信仰崇拜问题。
在以往的研究中,一直认为纺织图反映了汉代纺织业生产的状况。但随着考古材料的不断发现,研究水平的提高,我们发现刻于墓中画像石上的纺织图绝不是随意安排,显然有一定的用意。
据《中国画像石全集》统计,目前有纺织图的画像石全国已出土十余块,其中山东境内的滕县各地,嘉祥武梁祠、长清孝堂山郭巨祠、济宁晋阳山慈云寺,江苏铜山县、沛县、邳县、泗洪、新沂,安徽宿县,四川成都等出土的汉代画像石上都发现了纺织图。这些图像表面上反映了汉代纺织业的生产情况,但纵观诸石,没有一块汉画像石仅刻单一的纺织内容。石刻纺织图像或置于建筑物内,或与阙、车马、祭拜、乐舞等内容结合,或饰有仙鸟,祥云瑞枝等吉祥纹饰。由此来看,石刻上的纺织图应该具有深刻的内涵,这些图像一方面反映了汉代纺织业的生产情况,是我们研究我国纺织业历史的宝贵资料。另一方面,这些纺织图出现在用于装饰死亡丧葬艺术的墓室祠堂中,反映了汉代人的思想信仰。
汉代的纺织业非常发达。西汉时期,政府有专门的纺织机构,名为“东西织室”。《汉书•贡禹传》云:“三工官,费五千万,东西织室亦然。”又《惠帝纪》织室注:“(织室)主织作缯帛之处”。《三辅黄图》云:“织室在未央宫,又有东西织室,织作文绣郊庙之服。有令史蜀少府。”《盐铁论•本议篇》云:“非独齐阿之缣,蜀汉之布也。”所谓“一女不织,或受之寒”表明了当时的妇女都会纺织。我国是世界上最早学会种桑养蚕制丝纺织的国家。蚕的养育,桑树的栽培,以及丝织品的织造,是我国人民对世界文明的伟大贡献之一。在几千年的古代中国农耕经济中,男耕女织一直是最基本的生产方式,采桑养蚕在我国古代一直是女子的专职生产劳动。《诗经》说“妇无公事,休其蚕织”。由此可知,一般民间妇女是以治丝而织为主要工作的。这一点我们从画像石上的纺织图可得到证明。汉代养蚕制丝的发达也促使了汉代的蚕神信仰的兴盛,这在汉画像纺织图上有明显的体现。
从汉画像纺织图我们不但了解到汉代的织机形状、织造工具、织造程序,还可以看到在织室中有调丝,纺纱,织布等程序,维系这一切的根本是原材料丝絮。虽然图中尚未表现丝之母体即天然吐丝者蚕,但蚕与纺织,与织者有着千丝万缕密不可分的联系,并且蚕具有神格。画像石上的织女跽坐状,是汉代妇女操机织布的劳动状态。古代先蚕崇拜和蚕女神话中,蚕女形象便是跪坐的姿势。《山海经·海外东经》云:“欧丝之野在踵东,一女子跪据树欧丝。”又据《宋书·礼志》,古代先蚕神示呈坐姿于坛上。古代织女传说与蚕女神话有密切关联,养蚕与织布是密切相关的生产劳动,又都是妇女所从事的工作。由此,我们可以看出汉画像石上的织女形象与养蚕织布的渊源。 
丝的起源自然和桑蚕也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中国以产丝闻名世界,中国是桑树的原产地,桑在古代人的思想里被看做是具有神秘力量的圣树,在古代人的树木信仰中,桑被看成是生殖和繁殖子孙的原始母神。又由于桑叶采了再生,继续不衰的实际现象,使得桑木在古代人的思想里又和不死和再生的原始信仰结合在一起。而桑蚕在远古社会是被当作神物崇拜的。笔者认为,汉画像石上刻纺织图也许就与当时人的这种神仙信仰有关。
甲骨文中载,武丁时“省于蚕”,占卜竟达九次之多,亦是蚕室非凡事的一证。由此可知,蚕室并非一般的生产场所,而是与原始宗教、繁殖生育等重大事件紧密相连的地方,最初建立蚕室目的并非单纯为了经济,而是与神明相关联。远古先民驯化桑蚕的目的应是崇拜与祭祀。他们认为,蚕是一种通天的动物,进而把它当作神物崇拜。在甲骨文中还有祭蚕神的卜辞,祖庚祖甲时卜辞中就有:“贞元示五牛,蚕示三牛。十三月。”这是祖庚或祖甲时某年十三月某日占卜祭元示上甲用五牛,祭蚕示用三牛的卜辞。把蚕神与上甲并祭,可见当时对蚕神崇拜的程度。【2】 赵丰认为:“在认识扶桑为通天之树,蚕蛾为通天之物的同时,人们也认识到蚕茧是蛹羽化的基地,,茧丝服用的最初目的是利于人与上天的沟通,因此,作茧自缚并不一定是坏事,而是灵魂升天的必由之路。”【3】仰韶文化遗址中,有大量瓮棺葬的实例,约占总数的三分之一到一半左右,主要是未成年人的葬俗。而且瓮棺之上均有人为的凿孔。“这些小孔是为了使死者灵魂能通过此孔而飞出升天,并且认为这一想法的来源就是对蛹羽化后破口而出的形象模拟。”【4】这一点还可以从出土的汉代纺织品以及早期人们对死后尸服及葬俗的制度得到印证。人们直接用丝织物或丝绵把死者包裹起来,等于用丝质的材料做成一个人为的茧子,有助于灵魂的升天。目前所知最早的丝织品实物出自河南荥阳青苔村仰韶文化遗址,距今约5630年,它就出自瓮棺葬之中,为包裹儿童尸体之用。
谈到汉画像纺织图像,当然会涉及到汉代的纺织品,言纺织图像必然言及织女们的劳动成果——丝织品。最为著名的西汉纺织品考古发现当数湖南长沙马王堆一号墓,墓中出土大量纺织品,女尸身上穿着丝质服饰,笔者赞同赵丰的观点,认为女尸身上的丝质服饰就是一个人为的茧子,有助于灵魂的升天。墓中还有大量帛书和帛画出土,也可以看作是纺织品的一种特殊使用。【5】其中的帛画,巫鸿教授认为:“帛画不是一件独立的“艺术品”,而是整个墓葬的一部分;墓葬也不是现成的建筑,而是丧葬礼仪过程中的产物。”【6】“帛画表现的是一个微观的宇宙,帛画的主题是,在宇宙的背景下它描绘了死亡,也寄托了重生的愿望:葬礼之后,軑侯夫人将生活在她地下的“永恒家园”。”【7】由此可知,丝帛在先民绘事中的意义可能首先与其材资所具有的“神性”有关。【8】《国语·楚语》所谓:“牺牲之物,玉帛之类”,正反映了在早期文明中,丝帛与玉器“二精”并重,在国之大事的“祀”与“戎”中充当重器与神物。文献中有丝帛的神用(或称礼用)大体可归为三类:一曰荐玉之籍,二曰祀盟之质,三曰郊庙之用。【9】这三项都表现出了丝帛于祭祀享神、通神的特性。朱存明教授认为:“汉代墓室建筑及其画像是汉代人生死观和宇宙观的体现。”他把这种T形帛画按民俗学称为“幡”,在为死者送葬时,由死者的儿子举着走在前面,与棺柩一起送入墓室,最后将它放在棺盖上,象征死者的灵魂沿此宇宙图示而升入仙界。【10】因此,笔者以为,蚕与丝帛都不形象,而生活中的纺纱织布比较真实形象,刻于墓中画像石上的纺织图也许就是汉代人通过它引导灵魂升天的一种途径。
综上所述,可知汉代人把蚕当作神物,崇拜蚕神,主要是事鬼神而用之,通过它引导死者灵魂升天和保佑子孙繁衍昌盛。所以,汉画像中的纺织图绝不仅仅是对汉代现实生活中生产程序的简单描绘,而是汉代人信仰崇拜的载体,体现了汉代人的生死观念,具有深刻的思想意义。
 
注释:
1】朱存明:《汉画像的象征世界》,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页。
2】陈维稷:《中国纺织科学技术史(古代部分)》,北京科学出版社,1984年版,第10页。
3】赵丰:《丝绸起源的文化契机》,《东南文化》,1996年第1期73页。
4】同【3】,第73页。
5】赵丰、金琳:《纺织考古》,文物出版社,2007年版,第53——54页。
6】巫鸿:《礼仪中的美术》,生活 •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年版,第102页。
7】同【6】第110页。
8】陈锽:《古代帛画》,文物出版社,2005年版,第5页。
9】张辛:《礼、礼器与玉帛之形上学考察》,《中国文物报》2000年12月24日。
10】朱存明:《汉画像的象征世界》,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08——110页。